第755章 朝“圣”(1/2)
临安城的夜,黑得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城南,甜水巷。
这里住的都是些刚够上朝廷品级的小官,也就是俗称的“穷京官”。
一座并不起眼的二进宅院里,烛火摇曳,映在窗纸上,像只惊慌失措的飞蛾。
新任户部主事陈康,正焦躁地在书房里转圈。
脚下的青砖地面快被他磨出一层白灰。
他今年三十有九,寒窗苦读二十载,两鬓都熬出了白发,才从千军万马的科举独木桥上杀出来。
本以为穿上这身官袍,就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可进了临安这大染缸,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这里没有圣贤书里的道理,只有吃人的规矩。
想往上爬?行,先站队。
世家大族看不上他这种寒门出身的泥腿子,他只能咬着牙,把良心嚼碎了咽进肚子里,跪在了宰相贾似道的门前,成了贾党里一条并不起眼的狗。
前些日子弹劾镇武王顾渊,他也跟着喊了两嗓子。
虽然声音不大,但名字已经挂在了那张催命的名单上。
这几天,临安官场简直就是修罗场。
前天,刑部尚书赵希在自家后院那个淹不死鸭子的池塘里“溺亡”。
昨天,吏部侍郎王直的马车“意外”失控,连人带车扎进了西湖,捞上来的时候脑袋都碎成了烂西瓜。
每个人都知道是谁干的。
但没人敢说。
那种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的恐惧,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
陈康怕死。
他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家里的老妻刚换了新首饰,刚纳的小妾肚子还没动静,他不想死。
“咚、咚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
陈康浑身一激灵,差点把桌上的茶盏碰翻。
这是贾党的紧急联络暗号。
他深吸两口气,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手脚冰凉地挪到门口,拔开门栓。
门外立着个黑衣人,浑身裹在夜行衣里,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像毒蛇。
“陈大人,相爷有请。”
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阴冷。
陈康心里咯噔一下。
子时议事?
看来贾相是被逼急了,今晚这是要摊牌,准备跟那位镇武王鱼死网破。
他不想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可他敢不去吗?
不去,明天护城河里漂着的,可能就是他陈康的尸体。
“劳烦带路。”陈康咽了口唾沫,回屋披了件厚披风,遮住发抖的双腿。
一路无话。
黑衣人走得飞快,专挑僻静的小巷钻。
临安城的更夫刚敲过三更锣,梆子声在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听得人心里发毛。
宰相府到了。
往日里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相府,今夜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连门口那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在惨白的月光下,都显得有些狰狞。
黑衣人没走正门,领着他绕到后花园的一扇角门。
“进去吧,相爷在书房。”
黑衣人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旋即隐入黑暗。
陈康站在门口,冷风一吹,后背全是冷汗。
太静了。
偌大的相府,往日里此时该有巡夜的护院、打更的仆役,甚至远处还能听见几声看家护院的犬吠。可今夜,这里静得像是一口封死的棺材,只有两人沙沙的脚步声,在回廊间空洞地回响。
陈康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怪力乱神的念头。
脑子一旦活泛起来,恐惧便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文官骨子里那种对于“权谋”的病态兴奋。
他一边走,一边在肚子里飞快地打着草稿。
“相爷深夜召见,必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陈康眯起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心中暗忖:“那顾渊虽然凶名赫赫,杀人如麻,但他如今已不是当初那个光脚的江湖草莽了。他是镇武王,是先帝亲封的一字并肩王,更是瑞国公主的驸马!”
不过……
人一旦有了各种身份,就有了软肋。
有了软肋,就有了被拿捏的可能。
“他要名声,要脸面,要青史留名!”
陈康越想越觉得通透,步子也不自觉地轻快了几分,“他杀赵希、杀王直,那是暗杀,是制造意外,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还是忌惮朝廷法度,忌惮天下悠悠众口的!”
“若是他真敢明火执仗地屠戮百官,那便是谋反!便是乱臣贼子!到时候,不用朝廷动手,天下的读书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陈康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这就是他们这些文官最大的武器——道德,规矩,还有那只杀人不见血的笔!
只要今晚能说动相爷,联络太学的三千学子,再发动临安城的士绅名流,联名上书,在那位刚登基的小皇帝面前哭庙,甚至去太庙死谏……
这就是“大势”!
在煌煌大势面前,你顾渊武功再高,难道还能把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杀光不成?
想到这儿,陈康只觉得胸中涌起一股激荡的豪气。
富贵险中求!
若是此计能成,帮相爷度过此劫,那他陈康,就不再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而是力挽狂澜的功臣!日后飞黄腾达,封侯拜相,也未可知啊!
前方,听雨轩到了。
那是一座建在湖心的小楼,四面环水,只有一条九曲回廊相连。
往日里,这里是相府的禁地,周围明哨暗桩无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可今日,回廊上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只有听雨轩的二楼,亮着通透的灯火,将湖面映得波光粼粼,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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