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第一遍与第二遍(2/2)
但鸣小姐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耳朵在黑暗中变得格外灵敏,能分辨出细微的声音变化。
那声叹息像是某种信号,像是紧绷的弦稍稍松弛,像是严师对学生的进步给予的无声认可。
幽老师随手拿起桌上一支笔。
那是一支短小的狼毫笔,笔杆只有寻常毛笔的一半长度,通体漆黑,是上好的乌木所制。
笔毫短而硬,适合勾勒细节,也适合.........随意涂画。
笔尖蘸着浓墨,墨色比鸣小姐用的还要深沉,几乎是纯黑,在日光下泛着漆器般的光泽。
她握着那支短笔,没有走向鸣小姐,而是转向桌角另一张空白的宣纸。
那是备用的纸,质地同样绵韧,静静地铺在桌角,还没有被使用过。
她俯身,笔尖悬在纸面上方约莫一寸的位置。
停顿了片刻,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积蓄某种情绪。
然后,笔尖落下。
不是写字,不是作画,而是.........随意地划。
笔尖在宣纸上快速移动,手腕带动手臂,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力度。
笔锋侧扫,拖出粗重的横线;笔尖点按,留下深黑的墨点;手腕扭转,划出凌乱的弧线;提笔顿挫,制造出飞白的效果。
“沙、沙、沙——”
笔尖摩擦宣纸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那声音脆而短促,带着纸张纤维被刮擦的质感,像是秋风吹过枯叶,又像是细雨拂过窗纸。
声音持续着,不规律地响着,时而密集,时而疏落,形成一种奇异的、近乎发泄的节奏。
墨痕在空白宣纸上纵横交错。
横线叠着竖线,弧线压着折线,墨点散落在线条之间,飞白点缀在浓墨之旁。
那些痕迹毫无章法,毫无目的,像是在随意发泄着什么,又像是在进行某种抽象的、只有自己懂的仪式。
墨色浓淡不均,有的地方浓得发黑,几乎要渗透纸背;
有的地方淡得像是被水稀释过,只剩下浅浅的灰影。
整张纸很快被涂满。
纸现在布满了凌乱的黑色痕迹,像是暴雨后的泥泞地面,又像是黑夜中纠缠的荆棘丛。
那些痕迹在日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边缘处墨汁缓缓晕开。
让整张纸看起来像是某种现代的、抽象的表现主义作品。
但幽老师的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那审视很隐秘,藏在随意涂画的表象之下。
她的目光虽然落在自己笔下的痕迹上,但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鸣小姐。
她在观察,在评估,在等待——等待对方的反应,等待下一个动作。
当她再次抬眼看向鸣小姐笔下的字迹时,几乎是立刻,她的眉头瞬间蹙紧。
那蹙紧不是微微的皱眉,而是明显的、带着不悦的紧蹙。
眉心挤出深深的川字纹,金丝眼镜后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随即是清晰的失望,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第二遍“对不起”,与第一遍简直有天壤之别。
“对”字的横画斜得几乎要断开,仿佛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扯向了右侧。
那倾斜的角度之大,宛如一个醉汉在醉酒后肆意挥洒,写出的字也带着几分醉态。
笔锋在行笔过程中剧烈颤抖着,仿佛在与某种未知的力量抗争,墨汁也因此变得不均匀起来。
有的地方浓得发黑,如墨玉般深沉;有的地方淡得几乎看不见,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这种浓淡的对比,形成了难看的断点,仿佛是一幅破碎的画卷。
竖钩写得软绵无力,仿佛失去了支撑的支柱。
竖画中间有明显的顿挫,像是一个人在走路时突然崴了脚,身体猛地一歪。
钩画拖沓绵长,没有了第一遍的尖锐利落,而是绵软地向右下方拖去,几乎要碰到下一个字。
那钩画的线条,就像是一条被风吹倒的柳枝,无力地低垂着。
“不”字的横画写得过短,撇画却拉得过长,整个字失去了平衡,仿佛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大厦,随时都可能向左倾倒。
竖画写歪了,不再是垂直向下,而是明显向右倾斜,像是被狂风肆虐的树木,摇摇欲坠。
点画的位置更是错得离谱,本该在右下的它,却像是迷失了方向的鸟儿,飞到了字的正下方,宛如一颗孤独的泪滴,悄然坠落。
“起”字更是一场灾难。
走之旁的横折折撇写得像是一团乱麻,毫无章法可言。
几个转折处墨汁堆积,形成了一个个难看的墨团,像是被人随意揉捏的面团。
“己”部的横折写成了圆弧,失去了原本的棱角,变得圆润而柔和。
竖弯钩的角度完全错误,钩画的方向偏得离谱,仿佛是一个迷失方向的指南针。
整个字的结构混乱得像是一堆散落的积木,偏旁与部首错位,让人难以辨认。
墨汁晕开大半,仿佛是在宣纸上肆意流淌的河流。
因为行笔缓慢,因为反复涂抹,墨汁在纸上大量堆积,然后缓缓晕开。
那晕开的边缘毛糙不清,像是被水浸湿的墨迹。
颜色从中心的乌黑向外渐变成深灰、浅灰,最后融进了纸的底色中。
整行字看起来湿漉漉、脏兮兮的,仿佛是被雨水打湿的告示,透露出一种破败和凄凉的气息。
幽老师的指尖纂紧了手中的胶边。
那是明显的用力,指节瞬间泛白,能看见手背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胶边在她手中被窝得很紧。
煸葚因为受力而微微弯曲,随即又弹回笔直。
表面在日光下泛着深沉的、几乎要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
她抬起了手。
不是慢慢抬起,而是干净利落地扬起。
手腕带动手臂,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果断的、不容置疑的力度。
胶边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几乎看不见的糊线。
带起细微的风声。
然后落虾。
“啪。”
一声轻响,在安静的书房里回荡。声音不重,却很清晰。
像是竹板拍打在棉布上,闷中带脆,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
胶边没有用全力,离岛控制得恰到好处——
不算重,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
却带着清晰的、不容忽视的触感。
煸落在鸣小姐范着红鞎的大腿上。
不偏不倚。
正好打在那些深浅不一的鞎中间。
新旧伤鞎重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