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传信使(1/2)
第二日清晨,青鸟刚推开窗,便觉一股湿冷的风扑面而来——昨日还万里无云的天,此刻已被铅灰色云层压得低低的,细密的雨丝如牛毛般飘落,将客栈的青瓦、楼下的石板路都润得发亮。
街面上倒依旧热闹,雨声中混着行人的脚步声、马蹄踏过积水的“嗒嗒”声、车轮碾地的“轱辘”声,还有小贩裹着雨气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纵然天公不作美,人间的烟火气却半点没减,依旧鲜活地流淌着。
“青鸟,醒了吧,我给你送了热水好生洗漱洗漱。”门外传来蓉姐儿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叩门声。
青鸟应了一声,房门开启间,见蓉姐儿端着铜盆走进来,盆中清水冒着热气,帕子搭在盆沿。“老姚特意让厨房备了早饭,给你们送行,一会儿吃完正好赶路。”
“有劳姑姑,也替我谢过姚掌柜。”青鸟接过铜盆,颔首应下。
青鸟刚简单洗漱完毕,用帕子擦干脸颊的水汽,房门便被轻轻推开。清韵代与裴婉君并肩走了进来,珠儿紧紧跟在裴婉君身后,手里还攥着一个小巧的布偶。
“可收拾妥当了?”青鸟转身问道,目光扫过三人。
“都妥当了,行李已经规整好,放在楼下马车里了。”裴婉君笑着点头,语气轻快。清韵代也上前一步,眼角带着笑意:“我二人想着过来帮你再检查检查,出门在外,别落下什么要紧物件。”
说罢,两人便默契地动手整理案上的物件——清韵代将零散的符纸、药瓶一一收进布囊,动作利落;裴婉君则拿起叠好的外袍,仔细裹了两层,避免途中沾染尘土。
正收拾间,裴婉君手指一顿,一个面具从包袱内里滑落出来,落在床榻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弯腰拾起,指尖摩挲着面具上简洁的纹路,不禁感叹道:“这个面具居然还在?”
清韵代闻言,放下手中的东西凑了过来,看清面具模样后笑道:“哦,是这个面具。我记得青鸟说过,是在原州遇到涂山公主那回,在街边小摊上买的。”
“嗯。”裴婉君轻轻应了一声,将面具捧在手中细细端详。她忽然想起鹤鸣山时,涂山公主脸上戴的那枚奇异面具,与眼前这枚简约的面具截然不同,又忆起青鸟曾跟她提起过,当年买这面具,原是觉得样式别致,如今不过过了四个月,与在原州之时相比,已经大为不同。想到此,心中不由得泛起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
正思忖间,清韵代忽然想起一事,转头看向青鸟,眼底带着几分疑惑:“对了,青鸟,你在鹤鸣山见到那涂山公主时,她还是戴着那枚怪异的面具吗?”
“正是。”青鸟颔首,语气笃定,“她既刻意遮掩,必然是不想在人前显露真实身份。”
清韵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接着道:“说起来,之前你受伤昏迷,她出手相救时,我远远瞧着她的身形,竟和雪音阿姐极为相似。不过后来我见到雪音阿姐,随口提了一句她与那面具女子身形相像,她当时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锐利,我便不敢再问了。”
“雪音阿姐?”裴婉君闻言面露困惑,她想起此前清韵代提过,曾与一位雪音阿姐相伴同行,两人以姐妹相称,却不知此人身份。
青鸟见状解释道:“雪音便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随意楼的东家。”
“原来如此。”裴婉君恍然大悟,轻轻颔首,心中对这位神秘的随意楼东家又多了几分好奇。
三人交谈间,一旁的珠儿也没闲着,时而帮着递块布巾,时而整理案上的小物件,脸上满是认真。
片刻后,一切收拾妥当。清韵代上前一步,指尖轻轻拂过青鸟衣襟,将方才整理时不小心弄出的褶皱抚平,动作自然而轻柔:“这样便齐整了。”
青鸟点头致谢,弯腰将剑盒稳稳负在背后,又提起整理好的布囊行李,对三人道:“走吧,去大堂与众人汇合。”
四人前后走出房门,廊间的晨光透过窗棂洒下,将身影拉得修长。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轻轻回响,伴着珠儿轻快的碎步声,一同朝着楼下已然传来人声的热闹大堂走去。
青鸟等人到了大堂二楼雅间时,石胜、樊铁生他们已候在桌旁,李伍、香菱和弥武丸三人也在,几人见他们进来,纷纷起身问早,气氛热闹又亲切。众人依次落座,阿生很快领着伙计端上菜肴,鱼肉、时蔬、热汤摆了满满一桌,香气裹着暖意驱散了雨天的湿冷。
今日为青鸟践行,姚掌柜特意到场。席间没人提联盟的沉重事宜,只聊些客栈里的趣闻——阿生说后厨新熬的粥很糯,姚掌柜笑谈近来住客的趣事,只想让青鸟一行人能轻松启程。
众人酒足饭饱,阿生手脚麻利地撤下碗碟,换上一壶新沏的热茶,氤氲的茶香漫过桌面。青鸟抬眼望向窗外,雨丝仍密密斜斜地织着,将街道笼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中。路上行人或撑着油纸伞,或披着蓑衣、戴着竹斗笠,步履匆匆地穿梭在雨巷里,衣袂与伞面偶尔碰撞,溅起细碎的水花。
“时候不早了,该动身了。”青鸟起身拂了拂衣袍上的褶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耽搁的笃定。
众人纷纷应声起身,一同下楼。客栈门口早已备好马匹与一辆马车,缰绳被伙计稳稳牵着,马身上盖着避雨的油布。雨丝依旧飘洒,落在肩头微凉,却挡不住空气中的暖意——阿生与客栈的伙计们都站在门下相送,脸上满是真切的道别之意。
蓉姐儿先走到裴婉君身边,握着她的手叮嘱:“婉君,路上好生照顾自己,别太劳累。”
又转向青鸟,语气郑重:“你一路多注意安全,也多照看婉君和珠儿。”说着,她目光扫向石胜、樊铁生和张问,眉头微蹙,一脸严肃:“你们要是敢再胡来,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石胜、樊铁生和张问见她神色认真,忙不迭点头,喉结不自觉滚动,连声应下“不敢”。
蓉姐儿转身看向一旁的王仙君,眼神温和,语气满是期许:“仙君年纪尚轻,根骨又好,往后好生跟着你师父潜心修行,打磨法力,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位了不起的修行强者。”
王仙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雀跃,挺直了身板,用力点头应道:“嗯!我一定会跟着师父好好修炼,绝不偷懒!”那模样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执拗与热忱,惹得一旁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清韵代也上前,拉着裴婉君的手轻声道:“婉君妹妹,一路多保重,有事别硬扛。”又转向珠儿,柔声道:“珠儿要听话,好好跟着婉君阿姐。”
珠儿用力点头,脸上满是认真。清韵代再看向青鸟,语气带着关切:“凡事多加小心,别再像从前那样任性冲动。我和蓉姐儿回长安后,会在随意楼等你平安归来。”
“你回长安后也好生歇息,别到处乱跑让三十娘费心。”青鸟叮嘱道,清韵代笑着应下。
青鸟又转向弥武丸三人,拱手作别:“此番多谢照料,后会有期,你们也多保重。”弥武丸三人连忙回礼,嘱咐他一路顺风。
最后,青鸟看向蓉姐儿,再次拱手:“姑姑,清韵代就劳烦你多照看了。”蓉姐儿爽快点头:“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青鸟又转向姚掌柜与阿生、强子等伙计,拱手道谢:“这些时日多谢诸位照料,大恩不言谢。”姚掌柜笑着摆手:“都是分内之事,何足挂齿?一路顺风!”
一旁的王秀荷拉着王仙君的手,细细叮嘱:“仙君,要好生听师父的话,潜心修行,平日里勤加练习,不可懈怠。”王仙君挺直身板,用力点头应道:“阿姐放心!我定会好好修炼,不辜负你和师父的期望!你去长安也多保重,我和师父不久便会去找你。”
说罢,王秀荷转向青鸟,微微躬身,语气恳切:“郎君,仙君便劳烦你多费心教导,此番路途遥远,还望郎君一路顺风。”
青鸟微微颔首,目光温和而坚定:“秀荷放心,我会照拂好仙君。”
正说话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破潇潇雨幕,自街口传来。转眼间,四骑人马已驰至客栈门前。来人皆身披深色蓑衣,头戴宽檐斗笠,雨水顺着笠檐连珠般滴落。待他们勒住缰绳,掀开斗笠,青鸟等人才看清,正是渊空大师与其弟子净悟,另一侧则是李德裕与一名贴身随从。
四人利落下马,与青鸟等人简短见礼。那随从当即从马鞍旁取出一方用油布裹得严实的包袱,双手递上。李德裕目光沉静,对青鸟道:“此中有三套官服,还有你赴任的一应公文凭证。持此物,沿途皆可在官驿歇脚,便宜行事。”
“有劳李世伯费心打点。”青鸟拱手称谢。一旁的樊铁生默不作声地上前接过那包袱,转身便将其稳妥地安置于马车厢内。
李德裕微微颔首,语气转为凝重:“青鸟,此行干系重大,但切记,万事当以自身周全为要,不可逞强。”言语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青鸟神色一凛,恭敬回道:“世伯教诲,青鸟谨记于心。”
净悟闻言,在一旁合十微笑,语气爽朗:“青鸟,这番旅途,我和师父可要多仰仗你啦。”
渊空大师亦缓声道:“李施主所言甚是。世事随缘,莫强求结果。贫僧既同行,自当竭尽绵力,助青鸟一臂之力。”
“大师高义,青鸟感激。”青鸟向渊空大师郑重回礼。
渊空大师坦然受礼,上前一步道:“青鸟不必客气。前程尚远,雨势稍歇,正是启程的时辰。”说罢,他转向送行众人,双掌合十,宣了一声佛号作别。
当下,众人不再多言,各自行动起来。石胜与张问默契地取出备好的蓑衣斗笠,分递到青鸟与王仙君手中。两人接过,利落穿戴妥当。
随后,青鸟、石胜等人纷纷翻身上马,动作矫健利落,没有半分拖沓。马蹄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另一边,香菱早已撑开一把油纸伞,伞面宽大,将雨丝隔绝在外。她小心地搀扶着裴婉君,一步步走向马车,生怕脚下湿滑有所闪失。珠儿提着裙摆,像只灵活的小雀,紧随其后,利落地弯腰钻进了车厢,还不忘回头朝外面挥了挥手。
蓑衣遮风挡雨,斗笠檐角微微下垂,恰好护住眉眼,雨水顺着笠沿滑落,不沾半分衣袍。青鸟勒住缰绳回首望去,语气带着几分洒脱与叮嘱:“回去吧,不必远送。”
石胜、樊铁生等人也纷纷勒马,朝着客栈门口的众人挥手告别。李德裕站在门廊下,手中雨伞微微倾斜,高声作别:“青鸟郎君、渊空大师,诸位壮士,此去山高水远,一路多保重!”
“李世伯保重!”青鸟等人齐声回应,声音在雨幕中传出不远,却满是真挚。
话音落,青鸟双腿轻夹马腹,缰绳一扬,“驾”的一声,率先策马前行。石胜、王仙君紧随其后,三人坐骑的马蹄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溅起一串细碎的水花,转瞬又被斜飘的雨丝打散。
李伍手腕微动,马鞭轻挥,驾着马车稳稳跟上,车轮碾过积水,留下两道蜿蜒的水痕。樊铁生与张问则策马殿后,一人左一人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身影挺拔如松,默默守护着车队。
青鸟等人所骑的马匹之后,还各随一匹备用的马匹,这是在抵达汶州之后,因山路崎岖、车马难行,特意备下以供替换使用的。
雨雾渐浓,将一行人身影晕染成淡淡的剪影。马蹄声、车轮声与雨声交织,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街道尽头,只余下雨丝依旧密密斜斜地织着,笼罩着这座刚送别故人的城池。
客栈门口的众人仍伫立着挥手,雨水顺着油纸伞的边缘不断滴落,砸在地面晕开圈圈水痕,偶尔有几滴溅落在肩头,凉意沁肤,却丝毫褪不去众人眼中的牵挂与暖意。风裹着雨丝吹来,吹动衣袂翻飞,唯有那句“一路保重”,仍在街道中轻轻回荡。
清韵代望着青鸟一行人远去的方向,雨丝打湿了她的裙摆,带来几分微凉。自长安一路相伴至此,这还是她头一回与青鸟这般分别,前路漫漫,归期未定,她甚至说不清要等到何时,才能在长安的随意楼里,再看见他熟悉的身影。
可转念一想,他此去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而是心怀天下苍生,要去解开那些缠绕的祸端。这般念着,心头翻涌的不舍与牵挂便渐渐淡了,化作一份沉沉的期许——纵有千言万语,终究抵不过一句“平安归来”。她立在雨幕中,直到那抹剪影彻底消失,才轻轻收回目光,眼底只剩真切的祈愿。
时光荏苒,转眼已至巳时末。益州城被一场缠绵的细雨包裹,如丝的雨线织就一层朦胧的灰纱,将天地万物都晕染得温柔了几分。城中一条溪流蜿蜒穿城而过,一座青石桥静卧其上,桥身饱经岁月,却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清润。
桥上的石护栏与青石板被洗得油亮,泛着淡淡的水光,清晰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与两岸的屋舍轮廓。雨点细密地砸在河面上,每一滴都激起一圈细碎的涟漪,无数涟漪层层叠叠、相互交织,瞬间便将水中的倒影揉碎,让天与水、桥与岸的界限都变得模糊不清,整座城池都浸在这烟雨蒙蒙的诗意里。
花巧撑着一把半旧的油纸伞,牵着兰儿的手,缓缓走上桥头。雨声淅沥,隔绝了尘世的喧嚣,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片纯净的雨声。兰儿的手温暖地握着她的手掌。
就在这时,桥的另一端,一个青衫书生举着伞走来。是马逢舟。
他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步伐稳健,眉宇间是卸下重负后的清朗。他正从书院归来,准备赴一场同窗的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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