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铁门血证(1/2)
朔风卷着尖利的哨音,狠狠抽打着卧牛山中学裸露的砖墙。锅炉房那扇沉重的铁门紧闭着,黑黢黢的,像一张沉默而冷酷的嘴。门前坑洼的水泥地上,那滩被总务科长轿车轮子粗暴碾开的泥浆尚未冻结,在惨淡的冬日天光下,反射着浑浊油腻的光。泥点溅射的痕迹,如同泼墨般印在附近几个学生单薄、洗得发白的校服裤腿上,也印在夏侯北棱角分明的下颌和眉骨上。冰冷的泥浆贴在皮肤上,瞬间吸走了仅存的热气,寒意像无数细小的针,顺着毛孔直往骨头缝里钻。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铅块。十几个高三的农村学生围在锅炉房门口,像一群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张二蛋佝偻着背,双手紧紧抱在胸前,试图锁住身体里最后一点暖意,可剧烈的咳嗽还是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一声连着一声,撕心裂肺,瘦削的肩膀随着每一次咳喘剧烈地抽搐,脸色憋得青紫。每一次咳嗽的间隙,他都急促地倒吸着冷气,那声音嘶哑破败,仿佛破旧的风箱在苟延残喘。他身旁的李小花,裹着件明显不合身、打着补丁的旧棉袄,嘴唇冻得乌紫,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她望着那扇冰冷的铁门,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仿佛那里面藏着吞噬温暖的怪兽。
“妈的!”夏侯北猛地啐了一口,吐掉溅进嘴里的泥腥味。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手背上粗糙的裂口被冰冷的泥水一激,传来一阵锐痛。泥水糊住了他的视线,却糊不住那双眼睛里燃烧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他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紧握的拳头骨节捏得发白,手臂上那尚未完全愈合的烫伤疤痕和几天前刚刚纹上的粗糙牛头图案,在紧绷的肌肉下显得格外狰狞。寒意刺骨,却远不及胸中那团被羞辱和愤怒点燃的烈焰灼人。他死死盯着总务科长轿车消失的方向,那里只留下呛人的尾气和车轮卷起的、缓慢飘落的泥尘。
就在这死寂般的压抑被张二蛋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撕扯得更加摇摇欲坠时,一阵由远及近的引擎咆哮粗暴地撕裂了寒风。
那声音嚣张、跋扈,带着一种与这寒酸校园格格不入的金属质感。一辆锃亮的红色跑车,流线型的车身在灰蒙蒙的背景中刺眼得如同滴落的鲜血,轮胎碾压过冻硬的路面,发出短促而刺耳的尖叫。它没有丝毫减速,带着一股蛮横的冲劲,直直朝着锅炉房门口,朝着那滩尚未冻结的泥水坑冲来!
学生们惊愕地抬头望去。跑车风驰电掣,车轮精准地、甚至带着点刻意瞄准的意味,再次重重碾入那泥坑之中!
哗啦!
比刚才更加肮脏、更加冰冷的泥浆混合着碎冰碴,如同肮脏的瀑布般猛地泼溅开来!这一次,泥水劈头盖脸,兜头浇下,冰冷刺骨的泥浆糊了夏侯北满头满脸,连眼睛都瞬间被糊住。更多的泥点狠狠砸在离得最近的张二蛋身上,他本就咳得喘不上气,这突如其来的冰冷泥水兜头浇下,仿佛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他身体猛地一僵,剧烈地呛咳起来,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整个人痛苦地蜷缩下去,像一只被丢进冰水里的虾米,眼看就要窒息。
“二蛋!”李小花失声尖叫,扑过去想扶住他。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跑车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嚣张地斜停在锅炉房门口,轮胎几乎蹭到了夏侯北的脚边。流线型的车门如同翅膀般向上扬起,周强慢悠悠地从驾驶座钻了出来。
寒风似乎都为之一滞。他穿着一件剪裁精良、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黑色皮夹克,领子高高立起,衬得他下巴微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得夸张的墨镜,镜片反射着周围学生们惊愕、愤怒又狼狈不堪的身影。他随手摘下墨镜,挂在夹克胸前的口袋上,露出那双精心打理过的眉毛和带着毫不掩饰讥诮的眼睛。他慢条斯理地环视了一圈,目光扫过夏侯北糊满泥浆的脸,扫过张二蛋蜷缩在地上痛苦喘息的身影,扫过李小花惊恐苍白的脸,扫过所有冻得瑟瑟发抖、满身泥点的农村学生,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刺眼的弧度。
“哟嗬,”周强拖长了调子,声音在寒风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刻薄的玩味,“还没冻死呢?一个个挤在这破锅炉房门口,跟要饭似的排排站?等着领救济粮啊?”他往前踱了两步,崭新的皮靴踩在泥水里,发出咯吱的轻响,停在离夏侯北不到一米的地方。
他刻意模仿着不久前总务科长那副不耐烦的腔调,甚至更加夸张,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扎向学生们最敏感的神经:“嫌冷?回家钻你爹妈的破被窝去啊!抱着热炕头多舒服!”他顿了顿,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过夏侯北铁青的脸,又扫向地上的张二蛋,恶意地补充道,“哦对了,差点忘了,”他耸耸肩,笑容越发灿烂,“你们爹妈怕是连条厚实的、能裹住全身的破被子都买不起吧?啧,真可怜。”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学生们愤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将周强烧穿。夏侯北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覆盖在泥浆下的皮肤涨得通红。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同样沾满泥泞的袖子,用力擦去糊住眼睛的泥水。他盯着周强那张写满优越和恶毒的脸,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拉动的破旧风箱,带着灼人的热气。他向前踏了一步,脚下的泥水被沉重的军靴踩得四溅。声音低沉,却像闷雷滚过冻土,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周强,你——再——说——一——遍?”
寒风卷着他低沉嘶哑的质问,刮过每一个人的耳膜。
周强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他夸张地嗤笑一声,非但没退,反而又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贴到夏侯北身上。他身上那股昂贵的、带着侵略性的古龙水味道混合着皮革和汽油的气息,浓烈地钻进夏侯北的鼻腔。
“再说一遍?”周强眉毛高高挑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挑衅,“再说十遍又怎样?”他猛地提高音量,声音尖锐地刺破寒风,确保周围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穷鬼!泥腿子!乡巴佬!活该挨冻!活该像狗一样挤在这破门口!”
他一边恶毒地咒骂着,一边竟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捏着那副昂贵的墨镜腿,像戳着一件肮脏的垃圾,一下、又一下,轻佻而侮辱性地戳向夏侯北胸口那被泥浆浸透、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校服!墨镜腿冰冷的金属尖端隔着湿透的布料,一下下撞击着夏侯北的胸骨。
“怎么着?听不清?耳朵也被冻聋了?”周强脸上挂着恶毒的笑意,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夏侯北脸上,“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他歪着头,故意拉长了腔调,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恶意的诱惑和赤裸裸的威胁,“来啊!碰我一根手指头试试?老子让你,还有你那个在矿上爬都爬不动的爹,吃不了兜着走!让你们全家,在这卧牛山,彻底混不下去!”
那根冰冷的墨镜腿,带着周强手指的温度和刻骨的侮辱,像最后一根点燃引信的火柴,猛地捅进了夏侯北胸膛里那座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口!
“你——找——死!”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夏侯北喉咙深处炸开!那声音不大,却蕴含着足以撕裂空气的狂暴力量!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纯粹是力量与怒火的瞬间爆发!夏侯北那只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右手,如同铁钳般闪电般探出!五指箕张,带着撕裂寒风的气势,精准地、狠狠地攥住了周强皮夹克那挺括的、价值不菲的衣领!
周强脸上那嚣张恶毒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凝固,就瞬间被惊愕和一丝计划得逞般的、难以察觉的得意所取代!他甚至配合地、极其轻微地向前迎了一下!
夏侯北全身的力量在那一刻被彻底点燃!他腰部猛地一拧,力从脚下冻硬的地面骤然爆发,顺着腿、腰、臂膀,凝聚成一股狂暴的洪流!他低吼一声,手臂肌肉贲张如铁块,那件昂贵的皮夹克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周强整个人像甩一袋沉重的垃圾般,朝着身后那扇冰冷、厚重、锈迹斑斑的锅炉房铁门,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掼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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