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觉醒钟声(1/2)
梦境如烟,缥缈虚幻,但此刻却又比任何现实都要真实可感、触手可及。
当李明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片广袤无垠的空旷广场之上。灿烂明媚的阳光透过那棵参天巨树般的古老银杏树茂密繁盛的枝叶缝隙间倾泻而下,形成一片片摇曳生姿的斑驳光影。远远望去,可以看到一座巍峨耸立的钟楼正在发出一声声低沉而悠扬的钟声,仿佛穿越时空而来,回荡在整个天地之间。清新宜人的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墨香味以及清幽雅致的兰花香气。李明低下头来,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身上穿着一套素雅简洁的深色长衫,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则用一支古朴典雅的木质发簪随意地盘起。
眼前发生的一切看似如梦似幻,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在这里,无论是吹拂而过的微风还是脚下所踩踏的那些青色石板路上面细微如丝的纹理,都是那么的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明,你怎么又像往常一样独自待在这里发呆呢?一阵清脆悦耳宛如黄莺出谷般动听的声音从李明身后不远处传了过来。
听到这个声音,李明下意识地转过身去,便看到一名身穿淡绿色曲折裙摆长裙的清丽女子正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她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眸犹如深邃宁静的湖水一般清澈透明,眉目如画,令人过目难忘;此时她的手上正轻轻捧着好几卷陈旧泛黄的竹简,嘴角挂着一抹温柔婉约的笑容,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李明。刹那间,一个熟悉的名字不由自主地涌上了李明的心头——柳儿。
稷下学宫!战国时期!那个诸子百家各显神通、相互争鸣斗艳的时代!
“方才告子与孟子辩论人性,那般激烈,你却中途离席。”柳儿走近,目光澄澈而好奇,“我见你望着庭中古柏,神游天外,可是又‘看’到了什么?”
李明心中微动。在这奇异的“梦境”里,他仿佛同时是那个在稷下求学的年轻士子,又是那个经历过挂钟坠响、认知脱落的“醒来者”。两种体验交织重叠。
“我看到了光,”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不是日光,是虚空中流转的光色,从我记事起……或者说,从我不记事时,就能看见。”
柳儿没有惊讶,只是在他身旁的石阶上坐下,将竹简轻轻放在一旁。“是《列子》中所言的‘虚空生白’,还是《庄子》里的‘朝彻’之光?”
李明摇头,坐于她身侧。“更早。早到言语无法描述,像是尚未踏入此身之前的记忆。”他顿了顿,那些被世俗视为荒诞的童年感知,在此地、此人面前,却可以自然流淌。“三岁时,我以为人人都能在黑暗中看见那些旋转的光晕。还有巨大的转轮之梦……仿佛被无形之力吸入,循环往复。”
柳儿静静聆听,眼神如同静谧的深潭,能容纳所有不可思议之事。“非梦也,是识神未稳,先天一炁未散时的遥望。夫子有云,‘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然生死之事,恰是窥见‘道’的一扇窗扉。你所见,或许是那扇窗外的微光。”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李明心中某些封存的匣子。他想起七岁那年,因全神贯注于父亲说话的声线,念头骤然止息,世界褪去所有名称与形状,唯余一片无边清明的“在”。那种体验持续了三个时辰,却因孩童心性,过后只当是一次奇特的“发呆”。
“后来,”他继续道,望向学宫远处争鸣的殿堂,“我遗忘了那种‘看’和‘感觉’。如同沉入深深的湖底,被水流、鱼虾、水草——那些日复一日的念头、学业、人情世故——层层覆盖,以为那便是世界的全部。”
柳儿拾起一枚金色的银杏叶,指尖轻抚过叶脉。“呢?你如何再次‘浮出水面’?”
如何再次浮出水面?
现实的记忆猛地切入这场深邃的梦境——那间安静的禅室,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细微声响,身体感知薄如蝉翼、几近于无的深定状态。是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断裂之声!
“咔嚓——轰隆!”
不是钟鸣,而是挂钟坠地的巨响。但在那比刹那更短的瞬间,没有惊吓,没有判断。某种积累了一生的、厚重无比的东西,随着那声巨响,彻底崩解、脱落了。
是“李明”。是所有关于“我”的故事、认知、信念、恐惧、期望。是整个世界被概念编织而成的坚固外壳。
“后来……”梦境中的李明,声音仿佛带上了一种来自无尽深处的回响,“后来有一次,在一个极为寂静的时刻,一声巨响,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道霹雳。就在那一瞬,所有的‘我’,所有的‘世界’,都像一件瓷器般粉碎、脱落了。”
柳儿凝视着他,她的眼眸深处,仿佛倒映着那场无形的、惊天动地的脱落。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轻声问:“脱落之后呢?”
“之后……”李明的目光望向稷下学宫广袤的天空,又仿佛穿透了梦境的帷幕,看到了那无法被“看到”的本质。“没有‘李明’,也没有‘柳儿’,没有学宫,没有天地。但并非空无一物。那是一种……无限的无垠,清醒的觉察,它自身就是全部,完整无缺。没有‘在’其中的东西,它就是其自身。时间消失了,‘持续了一天多’只是事后残存印象的粗略描述。在那个‘里面’,没有‘时间’可供测量。”
他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女子。“就像此刻,这个梦境如此真实,你如此真切。但我知道,无论是这个你,这个我,还是这片银杏叶,这座学宫,本质上都是那‘无限觉察’中流动的光影。看似分离,实则从未分割。”
柳儿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种了然,还有一种淡淡的、穿越时空的欣慰。“这便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闻’吗?不是用耳朵听,而是整个存在,脱落、融化,‘是’。”
她站起身,裙裾轻拂过石阶。“该回去了。辩难要开始了。公孙龙子今日要论‘白马非马’,想来又有一番热闹。”
李明也随之起身。他知道这个梦即将醒来,这个栩栩如生的、他与柳儿在稷下学宫相遇交谈的“故事”,也将如朝露般消散。
但在“醒来”的边缘,柳儿回头,对他说道:
“记住,明,无论身在稷下,还是千年之后,那声让一切脱落的‘巨响’,可能以任何形式到来。可能是钟声,可能是落叶,也可能只是一句寻常话语。当它来时,不必抓住任何碎片。让它脱落。”
风声、钟声、远处的辩难声渐渐模糊。银杏叶的金色,柳儿衣裙的水绿色,学宫青灰的屋瓦,都化为柔和流动的光晕。
李明在现实的床上睁开眼。晨光微熹。
没有深衣,没有木簪,没有柳儿。
但一种无边无际的宁静与完整,却并非梦境,它清晰地弥漫在他此刻的“存在”中。那个关于稷下的梦,柳儿的话语,仿佛是他深邃潜意识的一次具现化表达,是那“无限觉察”为自己讲述的一个关于“醒来”的故事。
他起身,走到窗边。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不知来自哪座古寺。
钟声里,他仿佛又听到柳儿的声音:
“……让它脱落。”
窗外,天光大亮,崭新的一天,和那无始无终、无形无相的“觉察”一起,无声绽放。
晨光中的钟声尚未散去,那悠远的余韵像无形的丝线,将两个时空若有若无地缝合。李明沏了一杯清茶,白气袅袅升起,在光线中变幻出转瞬即逝的形态。他凝视着那缕水汽,柳儿那句“让它脱落”似乎仍在耳畔,与现实的钟声、茶香、晨光交融,构成一种奇特的和谐。他知道,那个梦不是偶然,是深处某个“知晓”在对他言说。
接下来的几日,生活如常。打坐、阅读、散步、简单的劳作。但在这些平常的帷幕之后,感知的质地已悄然不同。世界依然有形状、有颜色、有声音,但它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坚固、独立、具有不言自明的重量。它们变得……透明了些许,仿佛一层极薄却异常清晰的薄膜,背后是那亘古常在、无声无息的“在”。
又是一个深沉的夜晚。李明在打坐中并未刻意追求深度,只是自然地安住。意识如静水,不起微澜。毫无预兆地,他“滑入”了另一个梦境——不,是另一个层面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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