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栖月断账震群僚,寒眸锋芒各怀心(1/2)
栖月幽庄的朱红大门前,日头已爬至半空,晨雾散尽的空气中裹着金桂的甜香,风一吹,细碎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却压不住越来越嘈杂的人声。三十几号人三三两两地聚在门口,青布短打的衣襟沾着风尘,锦缎长袍的下摆扫过地面,腰间的佩刀泛着冷光、手里的账册边角卷起、袖中的令牌偶尔露出一角,无一不昭示着这些人的身份,有墨家各地商铺的掌事,有江湖上依附墨家的势力头目,还有几个穿着藏青圆领袍的人,腰间挂着铜制鱼袋,时不时用折扇敲着掌心,眼神扫过人群时带着几分审视,显然是冲着墨家的商路文书来的。
“这就是栖月幽庄?看着也没传说中那么玄乎啊。”一个穿着粗布褐衣的汉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泥点溅在桂花花瓣上,他是凤城粮庄的管事赵虎,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是早年跟人抢粮道时被砍的。他斜眼瞟着庄门两侧的石狮子,狮眼用墨玉镶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被他嗤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摸狮身,“不就是块石头么,还镶玉,这主家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
“赵管事住手!”旁边一个穿月白长衫的书生模样的人立刻上前拦住他,袖口沾着的墨渍蹭在赵虎的褐衣上,留下一道黑印。他是飞云城布庄的账房先生柳文轩,手里攥着个乌木算盘,指尖还沾着墨渍,算盘珠子被他拨得“噼里啪啦”响,“这石狮子是墨家先祖请能工巧匠雕的,狮身里藏着护庄的机括,去年有个蟊贼想撬墨玉,刚碰到就被机关弹出去三丈远,我听西州分号的掌事说,那蟊贼至今还躺在床上养伤呢!”
赵虎被他拦得一怔,随即甩开手,粗声粗气地骂道:“你小子唬谁呢?一个破石头还能有机关?我看你是在墨家当差,帮着主子提旁人吹牛!”
“赵管事这话就不对了。”柳文轩扶了扶头上的方巾,声音抬高了几分,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栖月幽庄在江湖上的名头可不是吹的。去年珍宝宴上,一把‘寒星匕’拍出了一百万两银子,飞云城有位老镖头当时在场,回来跟我们说,连武林盟主都举牌竞价了;再说前阵子,西州分号的掌事得了场急病,庄里送过去一瓶‘清灵丹’,喝下去当天就好转了,这是西州掌事亲笔写在信里的,我上月对账时还见过那封信;还有人说庄里有能提升功力的‘蕴气丹’,多少江湖人托关系想求一颗,你怎能说它玄乎?”
“柳先生是没见过真世面吧?”一个穿紫色锦袍的妇人捂着嘴笑,金步摇上的珍珠随着动作晃悠,叮当作响。她是水灵城药铺的东家苏婉娘,指甲涂着蔻丹,轻轻点了点柳文轩的算盘,“提升功力的丹药?那都是江湖骗子编的瞎话。我药铺里收过多少‘神丹’,拆开了看,不就是朱砂混着甘草?我看啊,这栖月幽庄就是墨泯那小子为了撑场面弄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刚接手墨家没几年,还真以为自己能撑起这么大的牌面?”
“苏东家这话就偏颇了!”人群里突然挤出个穿灰布短打的青年,是湖州货栈的伙计阿力,手里提着个装满文书的布包,额头上渗着汗,“我上个月跟着掌事去西州,亲眼见墨少爷跟沙匪谈判,那沙匪头子孙老三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没皱一下眉,最后还让孙老三乖乖把抢的货还回来了,怎么能说她撑不起摊子?”
苏婉娘瞥了他一眼,嘴角撇了撇:“一个伙计懂什么?那都是墨家故意传出来的噱头,想让外人觉得她厉害罢了。”
“不是噱头!”阿力急得脸都红了,刚要再说,旁边一个穿黑色劲装的汉子按住了他的肩膀,是青峰寨的寨主周铁山,腰间佩着把大环刀,声音洪亮:“行了阿力,别争了。墨少爷行不行,等会儿见了面就知道了。不过苏东家,你药铺的药材,多半是从墨家的商路运过来的吧?要是墨家撑不起摊子,你这药铺的货,怕是要断了。”
这话一出,苏婉娘的脸色顿时变了,张了张嘴没反驳,人群却瞬间炸开了锅。有人附和周铁山,说墨泯手段硬,不该小瞧;有人还是觉得墨泯年纪太轻,压不住场面;还有几个挂着铜鱼袋的人凑在一起,低声嘀咕着“要是墨泯镇不住人,正好趁机把商路文书要过来”,眼睛却时不时瞟着庄门,想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混乱中,彦子鹤和彦子玉挤开人群,走到守庄的侍卫面前。彦子鹤穿着青色长衫,袖口绣着暗纹,手里捧着本厚厚的账本,封皮是深蓝色的绸缎,上面“墨家总账”四个字用金线绣成,格外醒目;彦子玉则提着个朱漆木盒,盒角雕着云纹,里面装着各地商铺的印信,他眉头微蹙,脸色有些凝重,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庄门,像是在担心什么。
“劳烦通报一声,墨家彦子鹤、彦子玉,带各地掌事来见墨少爷。”彦子鹤把账本递过去,声音平稳。侍卫接过账本,指尖在封皮上摸了摸,又翻开几页,见里面记着各地商铺的收支明细,还有彦子鹤的印章,确认是墨家的人,才转身往庄内跑,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响。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老者快步走出来,是庄里的管家老周,头发花白,脸上堆着笑,对着众人拱手:“各位久等了,请随我来。”他说着,目光扫过人群,看到苏婉娘时,眼神顿了顿,又很快移开,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跟着老周往栖月幽庄里走,脚底下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泛着温润的光,刚过庄门那道刻着缠枝莲纹的石拱门,前前后后二十来号人便齐齐停了脚步,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些,不是怕惊扰了谁,实在是眼前的景致太过打眼,让人连话都忘了说。
庄门往里是条约莫两丈宽的甬道,青石板铺得齐整,缝里没半根杂草,两侧的花圃用汉白玉栏杆围着,栏柱上雕着小巧的竹节纹,摸上去光滑冰凉。花圃里没种寻常的月季、牡丹,反倒栽着十几株墨兰,株株都有半人高,叶片修长如剑,泛着深绿的光泽,叶丛间抽出的花茎上,缀着一串淡紫色的花苞,有几朵已经开了,花瓣薄得像蝉翼,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清冽的香,不是那种冲鼻的甜,是能浸到骨头里的雅气。
“我的天,这是金墨兰吧?”最先出声的是柳先生,他是镇上“聚贤堂”的账房先生,一辈子跟银子打交道,眼尖得很,此刻正扶着栏杆往前凑,手里的紫檀木算盘都忘了攥,珠子晃得“哗啦啦”响,“去年我跟东家去苏州药市,见过一株差不多的,才半人高,药贩子开口就要一千两银子!东家犹豫了半天没敢买,这里倒好,一栽就是几十株,株株都比那株壮实!”
他这话一出口,人群里顿时起了骚动。跟在后面的几个小商贩赶紧往前挤,伸着脖子往花圃里瞅,有个穿蓝布短打的汉子还想伸手摸花瓣,被老周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诸位当心些,这兰娇气,碰坏了叶片可就难养了。”
那汉子讪讪地收回手,嘴里嘟囔着:“不就是株草么,还能金贵到哪里去。”话虽这么说,眼神却还是黏在金墨兰上没挪开。人群后排,一个穿浅灰长衫、背着药箱的中年男人忽然开口,他是邻镇的郎中李大夫,常年跟草药打交道,此刻正眯着眼打量金墨兰的叶片:“柳先生没说错,这确实是上品金墨兰。寻常墨兰叶片偏浅绿,这几株叶片深如墨,还带着暗纹,不仅能观赏,花瓣烘干了入药,还能治肺热咳嗽,单是一片花瓣,在药铺里就能卖十两。”
“十两一片?”旁边一个挎着竹篮的农妇惊得捂住了嘴,“我家娃子上次咳嗽,抓一副药才二十文钱,这花瓣比药还贵?”李大夫点点头:“贵有贵的道理,这金墨兰要在温房里养三年才能开花,还得用山泉水浇,寻常人家哪养得起。”
老周没接话,只是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和笑意,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众人继续往里走。甬道尽头拐了个弯,眼前豁然开朗,竟是条临水的回廊,廊下挂着一溜儿朱红的宫灯,灯穗子是杏色的,风一吹就轻轻晃荡。最惹眼的是廊柱之间挂着的珊瑚摆件,个个都有三尺来高,通体血红,红得像刚凝住的血,阳光透过回廊的花窗洒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连影子都带着点红意。
柳先生这回是真的惊着了,手指着珊瑚,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珊瑚……我前年在凤城的‘珍宝阁’见过一回,掌柜的说三尺高的血红珊瑚,至少要八九万两银子!这庄主这是把半个珍宝阁都搬来庄里了?”
他身边的几个商人也跟着附和,有说“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珊瑚”,有说“庄主这手笔,怕是整个紫彦都找不出第二个”。唯独赵管事站在人群后面,鼻子里“嗤”了一声,抬脚踢了踢路边的石子,石子滚到回廊下的水里,溅起一圈涟漪。
“什么金墨兰珊瑚的,我看就是些普通花草石头,被你们这些读书人吹上天了。”赵管事是镇上“福记粮行”的管事,平日里总觉得自己见多识广,最瞧不上柳先生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你看那廊下摆的石头,”他伸手指着回廊柱边的摆件,那是几块半人高的玉石,通透的质地里藏着淡淡的絮纹,阳光斜斜洒在上面,连些皮薄的地方都透着暖光,“跟我老家山脚下捡的破石头也没什么不一样,不就是块硬疙瘩么,还能透出金子来?”
他话刚落,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低呼。王老板快步走到玉石边,蹲下身仔细摸了摸,又对着阳光眯眼打量半天,惊得声音都变了调:“赵管事!您这可看走眼了!这哪里是普通石头,这是正经的羊脂白玉啊!”
这话一出,众人都围了过来。柳先生也挤上前,掏出帕子擦了擦玉石表面,指尖触到那温润的质感,倒吸一口凉气:“没错!是羊脂玉!我去年在古玩店见过一小块,掌柜的说这么通透的料子,一两就要六十两银子!您看这几块,最小的也得有百十来斤,这得值多少钱?”
林阿绣也凑在旁边,眼神里满是惊叹:“我做绣活时见过玉簪子、玉镯子,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玉石!而且这料子也太好了,阳光一照,连里面的絮纹都看得清清楚楚,跟画里似的。”
李大夫摸着下巴,忍不住摇头:“这庄主也太豪了!寻常人家有块小玉佩都当宝贝,他们倒好,把这么好的羊脂玉摆在廊下当摆件,这要是搬到药铺当镇店的,能引来多少客人!”
赵管事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嘴硬:“再贵不也是块石头?摆在这儿风吹日晒的,跟我老家的石头也没差多少。”
“差可就大了!”王老板立刻反驳,“您老家的石头能透光?能这么温润?我跟您说,就这玉石的边角料,磨成珠子串成手链,都能卖十两银子一串!更别说这么大块的,要是雕成摆件,至少能卖上几十万两!”
张婶在旁边听得咋舌:“几十万两?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这石头也太金贵了,就这么随便摆着,不怕被人偷了?”
老周这时刚好走过来,听见这话,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语气平得没半点波澜:“不过是些寻常物件,比这更大的庄里随处可见。”
“还有更大的?”众人都惊住了。柳先生搓着手,眼睛发亮:“周管家,后面园子里的也是羊脂玉吗?能不能带我们去瞧瞧?”
老周笑着摆手:“后面是少爷的私人园子,不便外人进入。诸位还是先跟我往大厅走,少爷应该快来了,别让他久等。”
众人虽有些遗憾,却也不敢多问,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玉石摆件,目光还时不时往那几块羊脂玉上瞟。赵管事跟在后面,脚步慢了半拍,嘴里没再像之前那样嘟囔“普通石头”,只是眉头微蹙,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瞧不上的“硬疙瘩”,在旁人眼里竟是价值十几万两的宝贝,这栖月幽庄的富贵,怕是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场面都要深得多。
他正愣神,身旁的苏妇人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手里攥着块绣着腊梅的帕子,一边不停地扇着风,一边往廊下的灯笼瞥去,脸上又露出了之前那副不屑的神情:“表哥,你别被他们唬住了!我看这就是故弄玄虚。你再看那廊下挂的灯笼,不就是普通的红纸糊的么,还费劲儿绣着花,有这功夫不如多囤点粮食实在。依我看啊,这庄主的钱要是都花在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上,用不了多久就得破产!”
“苏妇人这话可就偏颇了。”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说话的是个穿水绿襦裙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是镇上“锦绣阁”的绣娘林阿绣,她指着灯笼上的花纹,轻声说道,“这灯笼不是红纸糊的,是蜀锦做的。你看这花纹,是‘百鸟朝凤’,每根线都掺了金线,我在锦绣阁做了五年绣活,也只见过三次这样的料子,一尺蜀锦就要二两金子,这一盏灯笼,至少要用五尺布,单是布料钱就够寻常人家过几辈子了。”
苏妇人愣了愣,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果然见灯笼布上有细微的金线光泽,脸色顿时有点不好看,嘟囔着:“再贵不还是个灯笼,难道还能当宝贝不成?”林阿绣没再反驳,只是轻轻笑了笑,转头去看廊下的珊瑚,眼神里满是赞叹。
老周听着这些议论,脸上的笑始终没变,既不辩解,也不附和,只是脚下悄悄加快了些速度,领着众人往庄子深处走。栖月幽庄是真的大,光这条回廊就走了快一炷香的功夫,廊尽头是座石拱桥,桥栏杆上雕着狮子,个个神态不一,有的张嘴咆哮,有的抱着绣球,雕得活灵活现。过了石拱桥,就是一片开阔的药圃,药圃用木栅栏围着,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草药,有认识的,像薄荷、当归,也有不认识的,叶片奇形怪状,有的还泛着特殊的颜色。
“那是什么?”人群里有人指着药圃角落里的几株植物,声音里满是好奇。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几株植物约莫有一尺高,叶片是深红色的,脉络却泛着金丝般的光泽,阳光一照,整个叶片都像是在发光,看着就不一般。
柳先生赶紧凑到栅栏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千年血参吧?!”李大夫也赶紧上前,从药箱里掏出个放大镜,仔细看了看叶片脉络,连连点头:“没错!就是千年血参!我师父生前曾给一位老将军看过病,将军家藏着半株百年血参,当时就值一万两黄金,这千年血参,怕是要价百万两都不止!”
“百万两?金子……”那个挎竹篮的农妇惊得差点把篮子掉在地上,“俺家十亩地一年才收五两银子,这参能买俺家多少亩地?”旁边一个穿绸缎衣裳的中年男人,县城“同和布庄”的东家王老板,笑着说道:“张婶,这你就不知道了,对那些大官贵族来说,命比地值钱,要是得了重病,别说百万两,两百万两他们也愿意花。”
“什么参这么金贵?”一个穿粗布衣裳的老农凑过来,挠了挠头,一脸不解,“我看跟我家地里长的野草也没什么不一样,要是饿极了,还能拔来喂马呢。”李大夫赶紧摆手:“可不能拔!这血参得长千年才能成气候,根须断一根就少一分药效,要是真拔了,这庄主怕是要心疼得睡不着觉。”老农吐了吐舌头,赶紧往后退了退,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坏了这“金疙瘩”。
继续往前走,药圃旁边是片演武场,演武场用青石板铺成,地面被打磨得光滑平整,场边摆着不少兵器,有长枪、大刀、长剑,还有些看着就沉重的斧钺,这些兵器都是玄铁打造的,泛着冷冽的寒光,即使是在阳光下,也让人觉得透着股杀气。
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想凑过去摸一摸,刚走了两步,就被身边的长辈拉住了。人群里一个穿黑色劲装的汉子,天华城“威远武馆”的馆主秦馆主,却眼睛一亮,走到一把大刀前,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刀身,只听“铛”的一声脆响,他顿时赞道:“好刀!这玄铁纯度至少有九成,我武馆里最好的一把刀,纯度也才七成,砍三棵树就卷刃,这刀砍十棵树都没问题!”
“秦馆主,你说这刀值多少钱?”一个穿短打的年轻小伙问道。秦馆主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至少五千两!寻常玄铁刀也就八百两,这刀做工精细,还刻了花纹,五千两都算少的。”旁边一个穿灰布衣裳的汉子撇了撇嘴:“什么玄铁不玄铁的,我看就是些铁片子,值不了几个钱,跟我家砍柴的刀也差不了多少。”秦馆主斜了他一眼:“你懂什么?砍柴刀用的是熟铁,一砍就弯,这玄铁刀能劈断石头,能一样吗?”那汉子被说得哑口无言,悻悻地别过了头。
走了这么久,不少人都开始跟老周套近乎。王老板凑到老周身边,递过去一袋烟,笑着说:“周管家,您在庄里当差多年,这庄主肯定特别信任您吧?我这布庄最近进了批新的云锦,要是庄主有需要,我给您打八折,您看能不能帮我跟庄主提一句?”老周笑着把烟推了回去:“王老板客气了,少爷的衣物都是庄里绣娘做的,我可做不了主。”
张婶也拉着老周的袖子,小声问:“周管家,俺看庄里的菜长得挺好,能不能跟庄主说说,俺们村里的菜也新鲜,以后庄里的菜就从俺们村买呗?”老周依旧笑着摇头:“张婶,庄里的菜都是自己种的,怕是用不上外面的菜,对不住了。”有人不死心,还想再追问,老周就只是笑笑,脚步却更快了些,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众人跟着老周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脚都有些酸了,才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座大厅。这大厅是青砖黛瓦的老建筑,屋顶是歇山顶,飞檐上雕着吻兽,屋檐下挂着一排风铃,风一吹,“叮叮当当”的响,声音清脆悦耳。大厅的门是朱红色的,上面钉着铜钉,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聚贤厅”三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刚走到大厅门口,众人又被里面的景象惊得停下了脚步。大厅里高挂着一盏褪色的宫灯,宫灯是六角形的,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虽然有些褪色,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宫灯,打磨得光滑发亮,桌上放着刚沏好的茶,茶杯是青花瓷的,杯身上画着兰草图案,茶香袅袅,飘在空气中,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清香,不是寻常茶叶能比的。
正议论着,就见两个穿浅碧色侍女服的丫鬟从侧门走进来,手里端着黑漆托盘,托盘里放着茶壶和干净茶杯,走路脚步轻缓,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竟没有半点声响。丫鬟走到桌边,先给空了杯子的柳先生添了茶,又依次给其他人续水,动作娴熟又恭敬,全程没说一句话,却让人觉得格外妥帖。
“哎?等等!”林阿绣突然盯着丫鬟的衣裳,眼睛一下子亮了,伸手拉了拉身边的王老板,声音里带着惊讶,“王老板,您看这丫鬟穿的料子,是不是杭绸?”王老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仔细打量了片刻,点头道:“还真是!而且是最细的‘蝉翼杭绸’,这料子轻薄透气,还不容易起皱,我布庄里去年进过一批,一尺要三十两银子,寻常人家做件衣裳得用两尺,光布料就六十两银子!”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丫鬟的衣裳。苏妇人凑得近,伸手想摸一下,却被丫鬟轻轻侧身避开,她顿时有些尴尬,收回手嘟囔道:“一个丫鬟而已,穿这么好的料子干嘛?这杭绸我都舍不得做件新衣裳,这栖月幽庄也太豪横了吧?”
张婶也跟着点头,小声说:“俺家姑娘出嫁,我才咬牙给她扯了块粗棉布做嫁衣,这丫鬟的衣裳,比俺家姑娘的嫁衣还好……”李大夫则笑着说:“这才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丫鬟穿得体面,也是庄里的脸面。再说这杭绸看着贵,对庄主来说,怕是跟咱们穿粗布差不多。”
柳先生端着刚添满的茶杯,咂了咂嘴:“连丫鬟都穿杭绸,那庄主的衣物,岂不是要用水云锦、软罗烟?上次我在天华城见过一匹水云锦,一尺就要七八百两银子,做件长袍得用五尺,光布料就几千两,够我挣五六年的!”
赵管事听得不耐烦,哼了一声:“穿得再好也是丫鬟,还能变成小姐不成?不过是庄主故意摆阔,想让咱们瞧着羡慕罢了。”秦馆主却不认同:“赵管事这话不对,能给丫鬟用杭绸,说明庄里待人宽厚,换了别的大户人家,丫鬟穿粗布都算好的,有的还得穿打补丁的衣裳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差点吵起来,老周赶紧上前打圆场:“诸位先坐,少爷应该快回来了,有话咱们一会儿慢慢说。”
众人这才歇了争论,却依旧忍不住时不时瞟一眼丫鬟的衣裳,眼神里有羡慕,有惊讶,也有像苏妇人那样的不甘。两个丫鬟添完茶,便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仿佛从没出现过一样,却让众人对栖月幽庄的“豪横”又多了几分认知。
柳先生被茶香吸引,此刻又端起茶杯,凑到鼻尖闻了闻,眼睛瞬间亮了:“这茶……是云雾茶吧?”他说着,轻轻抿了一口,闭上眼睛品了半天,才缓缓睁开眼,一脸满足地说道:“没错,就是云雾茶!我去年在‘清风茶馆’喝过一次,那茶馆的掌柜说,这云雾茶产自恬黄山之巅,每年产量极少,一两就要五十两银子!庄主竟然用来招待我们,也太奢侈了!”
林阿绣也端起一杯茶,小口抿了抿,轻声说道:“这茶不仅香,还带着点甜味,我娘以前给大户人家绣活,人家赏过她半杯好茶,跟这个比起来,差远了。”赵管事也跟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皱着眉头,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语气里满是不屑:“什么破茶,苦得要命,还不如我家的粗茶好喝。我家那粗茶,泡出来又香又甜,比这什么云雾茶强多了。”
苏妇人没管茶好不好喝,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墙角的一个巨大青花瓷瓶。那瓷瓶约莫有一人高,瓶身是天青色的,上面画着山河社稷图,笔触细腻,色彩鲜艳,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河流、岸边的树木、江上的小船,都画得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前朝的珍品。苏妇人走到瓷瓶旁边,围着转了两圈,眼神里满是贪婪,嘴里小声嘀咕着:“这瓶子看着倒是值钱,要是能弄到手,至少能卖个十几万两,够我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苏妇人,你可别瞎想。”王老板皱了皱眉,提醒道,“这瓷瓶是前朝官窑的‘天青釉山河瓶’,我在京城的古玩店见过一次,掌柜的说至少值七万两黄金,庄主能把它摆在这里,肯定看得紧,你可别打歪主意。”苏妇人被说得脸一红,赶紧闭了嘴,却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往瓷瓶那边瞟。
李大夫则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药圃,嘴里喃喃自语:“要是能跟庄主讨点千年血参的种子,哪怕只是一片叶子,也能研究出不少治病的方子,造福邻里也好啊。”他这话刚好被旁边的张婶听到,张婶凑过来小声说:“李大夫,您要是真能讨着,可得给俺家娃子留点儿,上次娃子发烧,吃了您开的药才好,俺还没好好谢您呢。”李大夫笑着点头:“放心,真有机会,肯定忘不了你家娃。”
就在这时,大厅外传来阵极轻的脚步声,淡得像落雪,却带着冷意漫进来。
门口靛蓝棉帘被一只冷白的手掀开,墨泯走了进来。众人齐刷刷起身,议论声瞬间掐断,目光全凝在她身上。
她穿一身玄色劲装,领口暗银云纹隐在光里,身姿直得像柄寒剑。面色冷白,唇线抿得利落,尤其那双眼睛,黑得像冬潭,扫过众人时没半分停留,却冻得人下意识屏气。
她刚站定,厅里静得落针可闻,连啜茶的人都停了动作,攥着杯子不敢出声。
“今日把你们叫来,是有件事要宣布。”墨泯走到大厅中央的高台上,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从今日起,墨家所有商铺的事务,都来这里汇报,轩墨庄不再处理这些事务。”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大厅里瞬间炸开了锅。一个穿灰色长衫的汉子是尤闵城粮庄的管事,姓吴,他手里的粮册“啪嗒”掉在地上,纸张散了一地:“墨少爷,这不合规矩啊!墨老太爷在的时候就定下规矩,墨家的议事地只能是轩墨庄,这是祖宗传下来的,不能改啊!”
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女子是壬寅城布庄的东家,姓林,她手里的帕子攥得皱成一团:“是啊墨少爷,轩墨庄在城里的中心位置,客商都知道那里,要是改到这,客商找不到咱们,生意不就黄了?咱们这些管事每天来回跑,也折腾不起啊!”
一个穿蓝色华服的人是凯湾城酒庄的掌柜,姓王,他手里拿着个折扇,脸上却满是不屑:“墨少爷,我还要提醒你一句,这栖月幽庄可不是墨家的地盘,你把墨家的事务拿到这里来处理,要是被官府知道了,可是要治你一个擅闯民宅的罪名的。”
墨泯眼神骤然一冷,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扫过说话的几人,声音沉得能冻住空气:“这里是不是墨家的地盘,轮不到你们置喙。从今日起,这栖月幽庄,就是墨家新的主事地。”
话音刚落,负责库房清点的刘管事就忍不住往后缩了缩,皱着眉硬声道:“这庄主先跟墨家半毛钱关系没有,确实不妥。城里的主事院好好的,凭什么要搬去外人的庄子?我不往这儿来,要搬你们搬!”
几个管事立刻跟着附和,有人嘟囔“谁知道这庄是不是有问题”,还有人抱怨“账册物资搬起来麻烦,纯属折腾”。
墨泯抬眼,眼神冷得能穿透人,她往前半步,声音没半点温度,字字都带着威压:“栖月幽庄现在是已由我接手,它就是墨家的。不过换个主事地,你们就有这么多废话?要是连这点事都推三阻四,往后墨家的事,你们也不必再管了。”
“难道……你……你买下了这里?”剩下的人惊得脸色煞白,吴管事慌忙去捡掉在地上的粮册,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纸页,声音发颤:“这栖月幽庄占地千亩,里面的宝贝数都数不清,买它得花多少银子?咱们墨家就算家底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折腾?”人群里突然有人小声嘀咕,是负责南边粮商对接的陈管事,他缩着脖子,眼神却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难怪最近外面谣言四起,说咱们墨家周转不开,连商路都要断了,原来……原来是把钱都砸在这庄子上了!”
这话像颗火星掉进了干草堆,瞬间炸开了锅。林东家原本还只是抱怨没提前通气,此刻脸色更白了,帕子攥得指节发白:“不是吧?真没钱了?我壬寅城的布庄还等着总部拨银子进新货呢,要是没钱,下个月的生意可就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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