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世路迷茫意未休（2/2）

他只觉一股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沉重的威压迎面扑来，让他几乎窒息。

他下意识地想跪，双腿却被甲士死死钳着，只能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半站半跪的扭曲姿势杵在那里。

“抬起头来。”高欢的声音平静。

下意识的，萧渊明扬起头。

他看到了那张脸，不是传说中凶神恶煞的虬髯悍将样貌，面容线条甚至称得上刚毅而深刻，目光锐利，平静地扫视着他，仿佛能洞穿皮囊。

侯景见机，立刻在旁添油加醋，声情并茂地复述刚才的经过，刻意描绘萧渊明如何如肥猪般在泥水中挣扎，如何吓得失禁，言语极尽嘲讽：

“陛下，此獠虽顶着萧梁宗室的金字招牌，实则外强中干、不堪一击！其胆怯懦弱，实乃末将生平仅见！这等废物，留在营中也是污秽空气，不如……”

彭乐已经按捺不住怒火，粗声道：

“陛下！这等贪生怕死、弃城遁逃、祸害百姓的腌臜东西，留着何用！按我北镇规矩，阵前擒获之敌将，当杀之以儆效尤，祭我军旗！”

侯景更是直白地吼道：

“他娘的！看见这肥头大耳的怂货就来气！赶紧拖出去，一刀剁了喂狗！省得污了陛下和咱们的眼！”

帐中几位将领纷纷点头附和，肃杀之气陡增。

就在气氛绷紧至极限，萧渊明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拖出去千刀万剐、魂飞魄散之际，一直站在高欢侧后，凝神审视萧渊明反应的苏绰，忽然上前一步，对着高欢微微躬身：

“陛下，臣以为，此獠虽罪该万死……”

苏绰的声音清晰沉稳，萧渊明如同抓住了最后的稻草，绝望地望向这位看似文弱的谋士。

“但他的性命，”苏绰顿了顿，目光掠过瘫软的萧渊明，投向帐外建康的方向，“或另有大用！”

高欢深邃的目光转向苏绰，并未打断。

苏绰朗声道：

“萧渊明乃伪朝宗室重臣，伪帝萧衍之亲侄。杀之易如反掌，不过脏一刀之地，泄一时之愤。然其既已擒获，若轻易斩杀，一则，显得陛下格局太小，与这等污秽计较？二则，其作为第一个被擒的伪朝重臣俘虏，生与死，效果截然不同！”

“我说苏先生！”

侯景忍不住插嘴：

“这等废物，我们养着除了浪费几碗白饭，让萧和尚哭几声假慈悲，有何用处？”

苏绰微微一笑：

“万景稍安。萧衍信佛，溺信至极。如此重要宗亲被俘，他若见萧渊明的人头，痛固然是痛的，但恐怕在朱异那些佞臣巧舌如簧之下，转头便能在同泰寺内替他点一盏长明灯，说什么‘以身护国，魂归极乐’，将此败仗粉饰为悲壮的佛徒归宿！反倒堵了悠悠之口，激励那些被蛊惑的愚民愚兵负隅顽抗！此岂非帮了倒忙？”

帐内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在思索苏绰的话。

“反之，”苏绰的声音陡然转冷：

“若将此獠，一个活的、身心俱已崩溃的萧氏重臣，完好无损地送回建康台城之下……诸位试想一下。”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帐中将领，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

“让萧衍亲眼看看，他寄予厚望、镇守江南门户的宗室子弟，他那所谓的‘佛光庇护’下的‘王室贵人’，是如何在兵锋之下原形毕露：贪生惧死、不战而逃、临阵失禁、丑态百出！

更让他亲耳听听，这丧家之犬是如何哀嚎乞饶！朱异那张口吐莲花的嘴，还能否把这种货色捧上忠烈神坛？朱异再伶牙俐齿，能把这尿裤子的场景说出花来吗？！他再如何宣扬‘佛国净土、永无兵戈’，一个被扒光了所有尊严、浑身散发着屈辱与怯懦气息的宗室重臣，就活生生杵在所有人面前！这岂不是对那老僧和他的‘佛国盛世’的一记响亮耳光么？！”

彭乐猛地一拍大腿：

“司徒说的是！那老和尚天天念佛装神弄鬼，让他看看他这宝贝侄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把朱异那狗东西的嘴脸也一起撕开！爽快！”

侯景愣了片刻，随即也琢磨过味来，哈哈大笑：

“啧，这么一说……是带劲！让这怂包王八活着滚回去丢人现眼，恶心整个萧家，恶心那些建康的蛀虫，比杀了他是要强上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