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至哉含柔德 万物资以生(2/2)
那赤膊汉子见状,古铜色面庞上眉头紧锁,急以陶碗接住她唇边渗出的血丝。老妪忙用靛布帕子轻拭她额间虚汗,苍老的掌心带着山泉般的凉意覆上她前额。守宫细尾焦灼地拍打竹枕,竟在草席上扫出浅浅痕印。
“莫急讲话……”汉子嗓音沙哑如磨砂,试药的手势却愈发轻柔。药勺抵唇时,南笙看见他腕上水泡已敷了层墨绿色草浆,清苦气息混着三七药香,渐渐压住喉间血腥。守宫忽然探身舔去她眼角咳出的泪花,冰凉信尖带着山野的清气。
她喘息一阵,似有所感,勉力撑起身子,青白的手指颤抖着探向药篓。篓中药材混杂,焦糊气息中夹杂着几缕清苦。南笙闭目凝神,指尖在药草间细细摸索。
忽而她手指停在一处,拈出几片边缘焦卷的墨绿色叶片。虽被烟火熏得发脆,叶脉间犹存几分湿润。老妪见状,连忙递过药臼。南笙将叶片投入臼中,执杵研磨时,虚汗顺着鼻尖滴落,与草汁混作一处。
“呼。”南笙吁出一口浊气,几缕汗湿的青丝随着气息轻轻飘起,又软软垂落肩头。她抬手将散乱的发丝掠至耳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微微喘息。
晚风穿过焦林,带着凉意拂过她的鬓角。发丝间夹杂的烟尘被风带走些许,竟让她觉得头脑清明了几分。方才敷药的伤口处传来丝丝凉意,与晚风的清冷交织在一起,舒缓着灼痛的肌肤。
老妪递过一碗清水,南笙低头啜饮时,垂落的发梢轻轻扫过药碗边缘。她望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发丝凌乱,面色憔悴,唯有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些许神采。
南笙将新捣好的药膏递与那赤膊汉子,轻托陶碗底,指尖在粗陶边缘微微一叩,发出清脆声响。她气息虽仍虚弱,话音却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阿哥,外敷上去,一会儿就好了。”
汉子连忙在衣襟上擦了擦手,这才双手接过。药膏墨绿莹润,隐约透出琥珀脂的光泽,清苦气息随风散入暮色。他依言坐到断木上,挽起裤腿时,小腿处一片火燎的水泡触目惊心。
众人皆屏息凝神,目光汇聚在那汉子粗粝的手指与莹润药膏之间。但见他指尖微颤,挖取药膏时力道不均,竟带起小半坨墨绿药膏,险些从竹片上滑落。几个妇人忍不住轻呼,又忙掩口噤声。
南笙见状,青白的面容浮起一丝浅淡笑意。她勉力向前倾身,散落的发丝如垂柳般拂过陶碗边缘。取过备用的竹片时,她的动作虽缓,手法却极稳,只见竹片斜切入药膏,腕间轻转便挑起薄薄一层,恰似春蚕吐丝般均匀。
“像这样。”她声音虽轻,却如玉石相击。竹片贴着汉子小腿伤处轻轻抹开,药膏竟如初雪融冰般化入肌肤。
“嗯。”汉子喉结滚动,瓮声应道。他古铜色的面庞上闪过惊异,那药膏所到之处,灼痛立消,取而代之的是沁入骨髓的清凉。围观少年忍不住伸出食指,学着她手腕翻转的姿势比划,被老妪用竹杖轻轻点住手背。
南笙收回竹片时,指尖在汉子膝弯处不经意一按,探查筋脉是否通畅。守宫不知何时游回她肩头,尾尖轻扫过她耳际,带来一丝草叶的清芬。那汉子试着屈伸伤腿,原本僵硬的关节竟活动自如,他不敢置信地跺了跺脚,震起地上些许焦土。
“生……”南笙喃喃自语,目光落在焦土边缘。几株嫩绿草芽竟从灰烬中探出头来,她俯身轻触新芽,指尖传来细微颤动,恍若婴儿初啼般的生机。
那赤膊汉子正抡斧修整焦梁,闻言停下动作。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但见废墟间已有蚁群衔土重建巢穴,蜘蛛在残檐结出新网。老妪捧来新采的野莓,紫红果实在笸箩里滚着露水:“烧过的地长出的果子更甜哩。”
南笙捻起颗野莓,汁液染红指尖。守宫游至断墙边,尾尖轻扫过墙缝里新发的蕨苗。远处传来寨民重建屋舍的夯土声,混着雏鸟啄壳的细响。她忽然觉着喉间那股烟火气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混着泥土清甜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