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临潢殿拒和传铁令,汴梁使丧胆捧降牒(1/2)
辽国,上京临潢府,大朝会正殿。
与汴京垂拱殿的压抑惶恐截然不同,此间殿宇穹顶高阔如天幕,粗粝的青黑色石柱上,苍狼与雄鹰的浮雕张牙舞爪,鬃羽间仿佛还沾着漠北的风沙,透着塞外帝国独有的雄浑与野性。
殿内燃着手臂粗细的牛油烛,松脂与香料的气息混着烛火跳跃,将殿中人的影子拉得丈余长短,投射在斑驳的石壁上,宛如一群蛰伏的巨兽,随时要扑噬而来。
萧峰端坐于帝座之上,那座椅并非中原帝王的九龙金椅,而是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石面光滑如镜,映出他玄色劲装的身影。
他外罩一件玄狐大氅,狐裘边缘垂落的雪白绒毛随呼吸微动,未戴冠冕,只以一根墨玉簪束起长发,却比任何繁复礼器都更显威严。
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可那双眼眸,历经雁门关的血、聚贤庄的火、漠北草原的风,深邃如寒潭,仿佛能洞穿人心——统御三国的气度,早让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片无形的肃杀之下。
阶下两侧,辽国文武按品阶而立,玄色朝服上绣着狼头与日月纹;
左侧一列,西夏女皇李清露一身银白绣金凤的宫装,凤冠上的珠翠映着烛火,眼神冷冽如冰;
右侧,大理郡代表康敏亦盛装而来,朱红罗裙衬着雪白面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满殿之人,皆挺直腰背,目光灼灼地望着御座,等着一场好戏开场。
殿外突然传来通传,高亢的声音在空旷殿宇中回荡,撞得梁柱微微作响:“大宋使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贾似道,枢密副使韩侂胄,求见大辽皇帝陛下——”
话音落,满朝辽夏文武脸上皆露出神色:辽国武将嘴角撇出轻蔑,文官眼中带着玩味,李清露眉梢微挑,康敏则掩唇低笑——谁都清楚,这两位大宋重臣,是抱着求和的算盘来的。
“宣。”
萧峰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寒潭,清晰无比地传到殿外,压下了所有细碎的议论。
片刻后,两道身着大宋一品紫袍的身影,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走进殿来。
为首的贾似道年约五旬,面皮白净得不见一丝风霜,显然是常年养尊处优的模样,此刻却脸色发青,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紫袍的领口。
跟在他身后的韩侂胄稍显年轻,颌下留着短须,可那短须都在微微颤抖,眼神躲闪着,不敢抬头去看御座上的萧峰。
两人手中各捧着一物:贾似道托着个镶金嵌玉的紫檀木匣,匣上雕着缠枝莲纹,一看便知内中是贵重之物;
韩侂胄则捧着一卷明黄绸缎装裱的国书,绸面在烛火下泛着光泽,却沉甸甸地压得他手腕微弯。
他们身后,还跟着十余名随从,每人都捧着朱红漆盒,或是抬着雕花礼箱,箱身沉重,行走时发出“咯吱”的闷响,显然里面装满了珍宝。
行至殿中,两人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终究是按捺住内心的屈辱,依着宋使觐见外邦君王的礼节,深深躬身行了一揖——没有跪拜,这已是他们能为大宋保留的最后一点体面。
“大宋皇帝特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贾似道。”
“大宋皇帝特使,枢密副使韩侂胄。”
两人齐声开口,贾似道的声音刻意调整得平稳,可尾音那丝细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心底的紧张,“奉我主大宋皇帝之命,拜见大辽皇帝陛下。
恭祝陛下圣体安康,国运昌隆,永镇北疆。”
萧峰没有回应这句客套,只是目光平静地落在他们身上,如同俯瞰两只误入狼群的羔羊,没有愤怒,没有不耐,只有一种全然的漠视。
贾似道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伸手从韩侂胄手中接过那卷明黄国书,缓缓展开。
绸缎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高声宣读,声音尽量维持着朝堂上的威严,却掩不住字句间的妥协:
“……窃以宋辽两国,世代毗邻,情谊深厚,往昔盟约,历历在目。
近岁边境偶生边衅,皆因细末小事而起,非我主本意。
我主仁慈,不忍见两国将士流血,更不忍两国生灵涂炭,愿与大辽重修旧好,永结盟好。”
念到此处,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像是吞咽下什么苦涩的东西,继续念出早已拟定好的屈辱条款:
“为表我主重修旧好之诚意,愿行诸事如下:其一,岁贡白银增至一百万两,绢帛五十万匹,自今岁起,岁岁不绝,永无间断;
其二,全面开放边境所有榷场,自雁门关至秦州,凡属大宋辖境之榷场,皆由贵国裁定商税,我朝概不干预;
其三,我朝安庆公主容貌端丽,德才兼备,愿奉陛下为天可汗,嫁入大辽后宫,与陛下结为秦晋之好,以固两国盟约;
其四,愿割让河北路莫州、瀛州,陕西路绥德军、保安军等地,归入大辽版图,以作息兵之资……”
每念一条,贾似道的指尖就颤抖一分,那卷明黄国书仿佛有千钧重——这哪里是求和,分明是掏空大宋国库、牺牲皇家尊严、割让战略要地的乞降书!
可他不得不念,这是汴京朝堂上,苏仲叟、温伯耆等人“精打细算”后,认为最能“打动”辽帝的条件。
念罢,贾似道合上国书,双手高高举起,同时示意身后的随从打开礼箱。
刹那间,珠光宝气从箱中涌出:硕大的东珠足有鸽卵大小,在烛火下泛着莹白的光;
碧绿的翡翠雕琢成玉如意,通透得能看见内里的纹路;
青铜礼器上的饕餮纹古朴庄重,江南刺绣的屏风展开,上面绣着百鸟朝凤,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痕迹——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几乎要将殿角的烛火都比了下去。
“此乃我主敬献陛下的些许心意,望陛下笑纳。”贾似道的声音低了下去,头垂得更沉,“唯愿自此之后,两国罢兵休战,各守疆界,共享太平,不负两国百姓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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