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1/2)
寒意并未因审查者的离去而消散,反而如同渗入砖缝的雪水,在周小小的心底持续蔓延。她靠在门板上,良久,才缓缓直起身。屋内,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着方才的紧张和屈辱。李主任那和稀泥的尴尬,年轻同志机械的翻查,尤其是年长同志最后那锐利如鹰隼的一瞥和关于气味的疑问,如同慢镜头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实名反映……”周小小齿间几乎磨出这几个字。除了隔壁那位“热心过度”的张婶,不会有别人。她们之间的积怨并非一日之寒。张婶是厂里有名的“喇叭”,丈夫是个小班长,自觉高人一等,尤其爱盯着单身宿舍的年轻女工们,仿佛人人都可能行差踏错。周小小因着教师身份,平日里较为清冷,不爱凑堆说闲话,又因偶尔晚上批改作业亮灯稍晚,便被张婶扣上个“孤僻”、“不知搞什么名堂”的帽子。前几日,张婶想将自家堆放杂物的破木箱搁到周小小门外的走廊角落,被周小小以妨碍通行为由婉拒,想必便是那时彻底结了怨。
没想到,对方竟使出如此恶毒的一招。在这个风声鹤唳、格外注重集体生活和纪律的年代,“违规饲养动物”、“不符合规定的行为”这两顶帽子压下来,足以毁掉一个人的名声和工作,甚至招致更严重的后果。
周小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后怕无用,当务之急是善后和应对。
她首先再次仔细检查了房门,确认是否关严实了。然后,她走到窗边,将那扇为了透气而留了一丝缝隙的窗户彻底关死,插销插紧。她需要绝对封闭的环境。接着,她拿起炉钩,将蜂窝煤炉子的进风口完全关闭,只留下极细微的缝隙保证不死火——既是为了节省宝贵的煤块,也是为了减少室内任何异常气味的散发可能。
做完这些,她走到房间中央,目光如扫描般再次审视这个小小的空间。书桌、床铺、木箱……每一处都被翻查过。虽然她自信隐藏得极好,但那种私人领地被强行侵入、肆意审视的屈辱感,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她走到墙角的旧木箱旁,蹲下身,手指拂过那把刚被检查过的锁头。箱子里确实只有寻常衣物和零碎物品,但她知道,真正的秘密,藏匿于一个任何人都无法触及的维度。
她的意识沉入体内,感应着那个与她灵魂相连的奇异空间。温暖、湿润、充盈着生机的气息包裹着她的精神体。墨墨正焦躁地在空间里的草地上踱步,感受到她的意识探入,立刻发出委屈又担忧的“呜呜”声。几株长势喜人的蔬菜和小麦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旁边一小洼清泉散发着极淡的、沁人心脾的气息——正是这灵泉之水,长期饮用和使用,潜移默化地改善着她的体质,也让她身上沾染了那一丝若有若无、迥异于雪花膏和肥皂的清新味道。
就是这丝味道,险些酿成大祸!
周小小心中警铃大作。空间的存在的确是她在这艰难时世中最大的依仗,提供了食物和精神慰藉,但它的馈赠同时也带来了新的风险。自身细微的变化,在普通人面前或许不易察觉,但在那些感觉敏锐、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面前,却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
“必须更加小心。”她对自己说。从今天起,要更加注意掩饰。灵泉水要尽量在空间内饮用,减少带出的量。身上的味道,或许可以想办法用最普通的、味道浓烈的劳动皂来遮掩?或者……她目光扫过桌上那盒蛤蜊油,心里有了初步的想法。
她没有立刻进入空间去安抚墨墨,尽管她无比渴望那片温暖的净土。她强迫自己留在冰冷的现实中,仔细倾听门外的动静。楼道里寂静无声,只有风穿过走廊破旧窗框的呜咽。张婶家似乎也异常安静,没有往常那种刻意拔高的说笑声,仿佛也在屏息等待着审查的结果。
周小小嘴角勾起一丝冷意。看来,这位举报者也在密切关注着呢。
她走到书桌前,坐下,摊开一本学生的作业本,拿起红钢笔,强迫自己开始批改。笔尖在纸面上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她需要营造一种“一切如常”、“我自岿然不动”的假象。她的表情平静,甚至刻意让偶尔经过门外的、可能存在的耳朵,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带着委屈和疲惫的叹息——这是演给可能还在暗中观察的人看的。
时间在寂静和寒冷中缓慢流逝。批改完几本作业,周小小的情绪也渐渐真正平复下来。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
张婶的举报失败了,但矛盾已经彻底公开化、尖锐化。以张婶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是“违规饲养”,下次会是什么?生活作风?言论问题?必须想办法应对。
硬碰硬显然不明智。张婶是家属院里的“老户”,人际关系盘根错节,而自己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单身年轻教师。直接争吵只会落人口实,显得自己不够稳重,正好印证了对方可能散布的“性格孤僻、不好相处”的谣言。
那么,唯有以柔克刚,利用规则和舆论。
首先,要表现出极大的委屈和克制。明天去学校,神态间可以带上一丝疲惫和强打精神,但对昨晚的事,除非领导问起,否则绝不主动提起。若有人问起,便用“一场误会,组织上已经查清楚了,感谢领导关心”之类的话轻轻带过,语气要诚恳,甚至带点对打扰了领导和李主任的歉意,凸显自己的懂事和顾全大局。
其次,要更加积极地融入集体。以前或许有些疏离的活动,比如集体学习、义务劳动,以后要更主动地参加。和周围邻居见面打招呼要更热情些,尤其是那些平时还算公正、或者同样对张婶有所不满的邻居。一点点扭转自己“孤僻”的形象。
最后,也是对张婶最有效的一招:捧杀和孤立。张婶不是自诩“热心”、“关心集体”吗?以后见面,要比以前更客气,甚至可以当着其他人的面,“感谢”她的“关心”,比如:“张婶,昨天真是虚惊一场,劳您还一直为我们这楼里的规矩操心,真是过意不去。”这话听起来是感谢,实则点明了她就是举报者,并且是“瞎操心”。同时,要设法让更多人意识到,张婶的这种“关心”是破坏邻里和睦、无中生有的,让人们对她的“举报”产生反感甚至警惕。在一个集体环境里,一旦被贴上“搬弄是非”、“爱打小报告”的标签,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思路渐渐清晰,周小小的心也安定了几分。她收起作业本,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微微亮起,但依旧阴沉,雪似乎停了,但寒气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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