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愿望(2/2)
上次交手时,他完全有能力杀死洛德,却因为看到他,想到怀表里的照片愣了神——
照片上的汉娜,还有那个汉娜姐姐不知名的丈夫。
哪有真正的恶人?不过是利益的交换与索求。
尊主终于悟透了,他的仇恨本质上只是对于失去的痛苦与执念。
失去了伊莱亚斯,失去了达贡教,失去了那些鲜活的面孔,他把痛苦酿成了仇恨。
以为这样就能抓住点什么,最后却发现,抓得越紧,失去的越多。
当仇恨的对象变得模糊,甚至矛盾的时候,仇恨的本身就已经失去支点了,早已成为了无底之台。
圣堂既是凶手又是救赎者,民众既是忘恩者又是受益者,洛德既是敌人又是故人之后。
仇恨像个找不到靶子的箭,最后只能射向自己。
早已变成了空洞的,只会燃烧自己的虚妄罢了。
他这些年像个守着篝火的傻瓜,以为火能照亮来路,却不知道火早就把路烧光了,只剩下灰烬。
“仇恨、道路、愿望……”尊主缓缓地说着,不知是在对早已不在身旁的老师,还是对于自己。
声音在驾驶舱里回荡,被溶氧溶液泡得发闷,像从深海里传来的。
他发现自己竭尽全力所走的这条路早已偏离了当年老师的初衷。
老师说“平等”,他却要“复仇”;老师说“救人”,他却造了“杀人机器”;
老师说“火候到了就停”,他却非要把药熬糊。
“我们的路线应该是平等的!”
“我们应该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也许众人是愚昧的,但是总有些清明者!”
老师是这么说的……当年在海边,在实验室,在每一个他能记起的瞬间,伊莱亚斯都在说这些话。
可他把这些话当成了口号,当成了复仇的旗帜,从来没真正听懂过。
而他自己现在走的路,却充满了阴谋、杀戮和破坏。
即便成功带来的也没有什么好处,只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恐惧与毁灭。
父神的三相弹足以让半个大陆变成焦土,那些他想保护的人……那些记得小红花的人,也会一起化为灰烬。
这不是复仇,是同归于尽。
一个终末者的最后的癫狂。
脏弹足以让这个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生态圈来上最后一次的终结与斩杀。
他曾经算过,父神的爆炸会让火山喷发,火山灰遮天蔽日,农作物十年内无法生长。
到时候,别说救人了,活着的人都会饿死。
这和伊莱亚斯“让更多人活下去”的愿望,背道而驰。
被仇恨所支配的少年,自然想不到这么多。
“手上的血太多了……”尊主这么说着,看向自己肮脏的双手。
这次没有手套。
手上的皮肤因为常年接触药剂和金属,变得粗糙发黑,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油污。
这双手造过药剂,也造过武器;
救过人,也杀过人。
他想起伊莱亚斯的手,虽然也布满皱纹,却总是干净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掌心带着草药的清香。
偶尔也会有一些药剂的奇怪的味道。
那是双能创造生命的手,而他的手,只擅长毁灭。
那是一个无法抵达纯洁的理想终点。
他曾经以为,只要复仇成功,就能回到过去,回到那个有伊莱亚斯、有麦饼香、有银叶草的实验室。
现在才知道,有些路一旦走错,就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炼金药剂,一旦糊了,再怎么加热,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
他越是努力复仇,就离老师所期望的那个世界越来越远。
老师期望的世界里有理想国,有棉衣,有孩子们的笑声;
他构建的世界里只有硝烟,只有尸体,只有永不熄灭的仇恨。
“你问我的愿望?
小子,你难道还不记得我的核心愿望嘛?
这么多年有点白养你了?!”
蓝发的鸡窝头,伊莱亚斯又熬了一个通宵,看着自己孩子疑惑的样子说着:“竭尽所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那是他十五岁生日时,问老师“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伊莱亚斯当时正趴在桌上改配方,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里布满血丝,却笑得无比认真。
“老师,我明明早已知晓你的目标,您从来不是希望组织的存续,也不是教派的胜利,甚至不是达贡教这个名字的昭雪。
可是………”
可是他被仇恨蒙了眼,把手段当成了目的,把工具当成了信仰。
他以为保住达贡教的名字就是对老师的交代,却忘了老师真正在乎的,是名字背后那些活生生的人。
这个愿望朴素至极,也宏大至极。
朴素到只是想让孩子们看清路,让孤儿有棉衣穿;宏大到不在乎是谁实现的,不在乎有没有人记得。
就像太阳,不管人们是否感谢它,它都会照常升起,照亮海面。
他不在乎实现者的名字,究竟是达贡教还是炼金圣堂,亦或是神州,或者是某些不知名的势力。
只要药剂能救人,谁来用又有什么关系?
就像伊莱亚斯当年把药剂配方抄了几十份,分发给不同的据点,说“万一我死了,总有一份能留下来”。
不在乎是药瓶还是粗陶,抑或是玻璃。
老师用粗陶瓶装药,也用玻璃瓶装,甚至用竹筒装,只要能装下药剂,能送到需要的人手里,什么容器都一样。
就像那些棉衣,孩子们改成被子,未必是不尊重,只是他们更需要被子而已。
更不在乎人们是否记住了恩情。
老师从未指望过回报,他画小红花时没想过会有孩子模仿。
他捐棉衣时没想过会有人记得,他研究药剂时没想过会被圣堂利用。
他只是在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像海边的灯塔,不管有没有船需要指引,都会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