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平凡（1/2）
“唐宗主，我必须承认，您的有些想法真是太天才了！”
思龙手中捧着一件刚刚根据唐三的指点改造完成的锻造辅助工具，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那工具的外形与之前相比似乎只是调整了几个部件的布局和连接方式，显得更加简洁流畅，但实际测试之下，其功能的便捷性和效率却提升了数倍不止。
他打从心底里佩服得五体投地，看向唐三的眼神充满了炽热的崇拜。
唐三的奇思妙想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于最平凡之处见真章。
“例如您提出的这个‘旋转式多角度固定卡榫’。”
思龙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工具上那处关键的改动，语气兴奋。
“只是改变了传统卡榫的受力方向和添加了一个简单的旋转轴，就完美解决了大型构件在淬火时因受热不均而容易产生的细微形变问题。还有这个‘波纹引流槽’的设计，竟然能利用金属溶液自身的流动特性来均匀散热，这些想法简直，简直就是颠覆性的。”
他列举着这几日从唐三那里学到，并成功实践出来的种种改进，每一项都让他这个资深神匠感到茅塞顿开，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于思龙而言，与唐三一起工作，不仅能让自己在锻造技艺方面有所提升，更是一次思维层面的升华。
看着眼前的人，唐三心中也是欣慰的。
他能看得出来，思龙本身的学习能力和动手能力都极强，对于锻造有着深厚的热爱和扎实的根基。
虽然有时候他的思维会带着些许难以避免的局限性，更习惯于遵照前人留下的成熟经验和路径来进行改进和完善，倾向于在已有的框架内做到极致，而非打破框架去创造全新的可能。
但这并非缺点，而是大多数匠师都会经历的阶段。
唐三自己不也是在唐门积累了无数前人的智慧后，才得以融会贯通，走出自己的路吗？
在唐三的眼中，思龙最难得的是他拥有着的开放的心态和极强的接纳能力。
这种品质，对于一位追求更高境界的匠师而言，至关重要。
他相信，假以时日，思龙未来的成就一定不会在楼高前辈之下。
唐三看着思龙，眼神中闪着光，那是一种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的别样欣喜。
“唐宗主，我其实有一件事想问一下。”
看着思龙欲言又止的模样，唐三也郑重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
思龙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气声，还下意识地往门口方向瞟了一眼，仿佛怕被什么存在听到。
“就是，就是那位大人，什么时候能够，能够离开啊？”
这句话问得极其艰难，话音刚落，思龙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肩膀微微耸起。
那副情态，就像是即使不提对方的名字，仅仅只是说起这个人的存在，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僭越行为。
那位大人？
唐三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思龙说的人到底是阿波罗还是普路托斯。
这件事情其实也是他们几个私下里一直在讨论和头疼的事情。
两位大神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待在铁匠协会地底，虽然目前看来相安无事，到那时终究是两尊随时可能引爆的不定时炸弹，谁也不能确定他们下一步会干什么。
唐三又抬头看了一眼紧张到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天雷劈中的模样，心中也是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奈。
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摸清楚阿波罗的来意，并且尽可能的保护庚辛城的百姓。
如今两个人一直拖在这里不走，以唐三他们几个极强的责任心，在确保危机彻底解除之前，是必然不会提前离去的。
一时之间，和戴沐白他们三个汇合的事情，竟也变得遥遥无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思龙，你不必担忧，关于大人的去留，我们也在密切关注。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妥善处理此事，绝不会置庚辛城的安危于不顾。”
唐三并不担心自己的这番话是否会被阿波罗听到，亦或是其实整个庚辛城都在他的监控范围之内。
因为他们来此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摆在明面上，阿波罗自己也心知肚明。
而且，按照这几日奥斯卡和马红俊回来转述的情况来看，阿波罗其实也很憋屈。
他压根不想留在这个肮脏落后的下界，纯粹是因为金神普路托斯的意志实在太坚定，太固执，他劝不动又不好强行把人绑走，才被迫一起耗在这里。
“唐宗主，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得到了唐三的保证，思龙也松了一口气。
可是随即，他似乎又觉得自己的担忧和询问显得有些不够稳重，脸上浮现出几分窘迫和不好意思，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
“其实，其实是协会里的大家伙儿，最近心里都没底，私下里乱七八糟地猜想了很多，有点人心惶惶的。我听着听着，自己心里也跟着慌了，才，才忍不住来问您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脸上带着明显的歉意。
明明说好了要管理好铁匠协会，稳定人心，不给唐三他们增添额外的麻烦，可转了一圈，自己还是没能完全压住内心的焦虑，把这份压力传递给了唐三。
思龙自己心里也有些几分不好意思。
唐三倒是丝毫不在意，面对未知的情况，焦虑、恐惧和担心，都是很正常的情绪波动。
若是毫无感觉，那才奇怪呢。
唐三顿了顿，再次看向思龙，其实他觉得思龙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就像刚才说的，协会内人心惶惶，这一点他们五个人都很清楚，也能感受到那种压抑的氛围。
但是，最难得的是，尽管内心不安，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把这份压力带到他们几个面前，没有为他们增添额外的负担。
他回想起这几日的经历，每一个在路上偶遇的铁匠，都是努力挤出笑容，笑嘻嘻地他打招呼，热情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这份克制和体谅，不正是思龙管理得当并且将大家凝聚在一起的结果吗？
唐三的话语，如同暖流，缓缓驱散了思龙心中的那点窘迫和自我怀疑。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些他以为的“不够好”，在唐三眼中，已经是极其难能可贵的秩序和坚韧了。
短暂的讨论结束后，锻造室内那压低声音的交谈便戛然而止了。
思龙心中积压的疑虑得到了唐三耐心而肯定的回应，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那点不好意思也化为了更坚定的责任感。
他不再多言，只是郑重地对唐三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紧接着，室内便响起了熟悉的，锻造锤沉重而精准地敲打在炽热金属上的铿锵声。
一声接着一声，稳定、有力、充满专注。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瞬间驱散了之前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丝不安与焦虑，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拉回到了眼前最实在，同时也是最令人安心的事情上。
地下深处，普路托斯微微抬起头，仰望着上方那未经打磨，显得粗糙而原始的石质天花板。
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那一声声透过地层传来的，富有生命力的锻造锤碰撞声，仿佛并非砸在金属上，而是精准地砸在了她的心坎上，引起一种奇妙的共鸣。
五号锻造室，其实是神匠楼高生前最常使用的工坊。
正因为如此，普路托斯才在改建这片地下领域时，特意将地上与地下最稳定的出入口通道连接到了这间锻造室的下方。
就是为了能时常听到那让她感到安心的，属于楼高的打铁声。
那声音于她而言，就如同最美妙的乐章。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楼高会那般义无反顾地选择跟随唐三离开。
之后的铁匠协会虽然依旧人来人往，炉火不熄，叮当声不断。
但在普路托斯听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之前那种能让她心潮澎湃、沉浸其中的独特感觉了。
后来又过了几年，思龙逐渐成长起来，技艺日益精湛，从他锤下传出的声音听起来也越发沉稳有力，能听出深厚的功底。
但以普路托斯那挑剔到极致的耳朵来评判，仍旧觉得思龙的“锤音”与楼高那种近乎与金属融为一体的灵性和霸气有着不小甚至很大的差距。
说实话，普路托斯心中是有些失望的，甚至一度觉得这片土地上的锻造之魂似乎已经随着楼高的离去而黯淡了。
因此，即使后来思龙挪去了更新，更宽敞的三号，她也固执地没有将地下入口的位置更改过去。
她依旧守在这五号锻造室之下，仿佛在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期待着有一天，能再次听到那种能让她灵魂为之震颤的锤音。
原本普路托斯以为这会是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渺茫愿望了。
楼高已逝，他那种人锤合一、充满创造激情与灵魂力量的独特锤音，在她看来已是绝响。
后来者或许技艺娴熟，或许力量强横，却总像是缺少了那最关键的一缕神韵。
她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是习惯性地留守于此，如同守护一座无字的纪念碑。
可是今天，透过厚重岩层清晰传递下来的韵律和节奏，却好像隐隐带着某种，不一样的东西。
那敲击声依旧沉稳有力，每一声都蕴含着对力量精准无比的掌控。
但在这份精准之上，似乎又叠加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动的“意”。
那不再是机械地重复锤炼，更像是在用锤音诉说着什么，与金属进行着一种深层次的交流与引导。
一种，她曾在楼高时期隐约感受到的，却似乎又更加圆融和充满前瞻性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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